[助聽器] 一份不存在的雙週刊 /關於音樂, 電影, 閱讀, 失去的人和物, 時光旅行...如此種種/

3

25.3.08

a cage went in search of a bird

悲慘童話世界(3)


一只籠子去尋找鳥兒。
《卡夫卡的寓言與格言》格言13


(080325.01)
鳥兒死了。

籠子在花園的一角,被主人遺忘了。
沒有伴的日子很難過,籠子出發去尋找鳥兒。

籠子遇到一隻孔雀。
孔雀仔細打量籠子,稱讚它是一只很漂亮的籠子。
「你願意住進來嗎?」籠子問孔雀。
「雖然你很漂亮,但是實在太小了,沒有讓我開屏的地方,你的好意我只好心領了。」

籠子遇到一隻麻雀。
麻雀仔細打量籠子,稱讚它是一只很舒適的籠子。
「你願意住進來嗎?」籠子問麻雀。
「雖然你很舒適,但我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麻雀,只可以在野外生活,不能接受束縛,你的好意我只好心領了。」

籠子遇到小白兔。
小白兔仔細打量籠子,稱讚它是一只又漂亮又舒適的籠子。
「你願意住進來嗎?」籠子問小白兔。
「 雖然你又漂亮又舒適, 但卻太招搖了,我的敵人是很厲害的,我常常要轉換藏身之所,你的好意我只好心領了。聽說森林裡住了一個仙女,不如你去請她出主意吧。」

籠子在森林中找到仙女。
「我是一只鳥籠,希望有一隻屬於我的鳥兒。」籠子說。
仙女說:「你本來只是一只空空如也的籠子,沒有鳥兒是屬於你的。過去沒有屬於你的鳥兒,往後也不會有屬於你的鳥兒。你只是一個孤獨的存在。」

籠子聽了仙女的話,永遠的沉默了。

A walk in the woods #2

(080325.03)
2008.3.24.。~2:30-7:00pm。城門水塘第3號燒烤場。

吃風箏的樹
今年會吃幾多隻風箏?

18.3.08

Here comes the plague, again.


(080317.01)
當第一個因為恐懼而戴上口罩的人出現,瘟疫便來了。

(080317.02)
2003年春天發生了兩場瘟疫。
第一場瘟疫奪走了幾百人的性命。第二場瘟疫的受害人,有幾百萬。
第二場瘟疫發生在人心中。

(080317.03)
「口罩的正確用法」:
戴口罩是為了「防止自己將病菌傳染別人」。我有咳,我便應該戴口罩,而不是「我有咳,其他人戴口罩」。
世上所有文明城市(無論醫療技術如何先進)每年一樣有流感高峰期。文明城市人﹣﹣比方說香港人人想扮的東京人﹣﹣患傷風感冒會自動自覺戴口罩, 避免傳染別人 ,而不是「沒病的人在流感高峰期戴口罩」。

反過來說:
「我怕別人傳染我,所以我戴口罩」,等於把其他人視為病源﹣﹣「我」是不會染病的,「我」有病也是「其他人」把病傳給我。

(080317.04)
在第一場瘟疫時期,地鐵車廂內幾乎所有乘客都戴上口罩。那光景超現實得像奧威爾像寇比力克。
剛上車的乘客總會充滿警戒地掃視車廂內其他乘客,好像「戒備的目光」是一種有效的消毒工具。這種目光只有一層意涵:「你們」別傳染「我」。
假如這時候不識相的路人L不戴口罩登車(即使他確定自己身強體健,沒半點患病徵狀),他鐵定成為公敵,受到全體乘客以露骨的厭惡眼神敵視 。

個別人覺得自己身子弱底質差,擔心染病是人之常情,我100%理解。見到肆無忌憚打噴嚏咳嗽不掩嘴的人我都火滾.
可是發展成一整座城市集體無理性的恐慌,卻是一種變態。
像那些科幻寓言電影《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天外奪命花Invasion of Body Snatchers》所展示的悲觀局面 :來歷不明的外星生物入侵平靜的小鎮,全城人逐一被同化,變成行屍走肉,憤力反抗的主角最後孤立無援,被全城活死人追殺,註定活不下去/成為其中一個活死人 。
同樣處境也在瘟疫時期出現。所有人只能採取劃一行動(戴口罩),任何企圖維護自己常態生活(不戴口罩)的人,反被視為不合作者,是異類,是敵人。

幾百萬人戴口罩上街,恐懼自己以外的幾百萬人,視其他人為敵,就是第二場瘟疫。
這場瘟疫侵蝕人心,把人與人之間的互相信任互相尊重的美德消耗殆盡。

(080318.01)
如果第二場瘟疫的初期徵狀是集體恐懼,接下來出現的病徵便是集體的歌功頌德。

在另一套著名的科幻寓言《 超完美嬌妻Stepford Wives》中,被丈夫改造成完美嬌妻的女人努力向其他婦女推銷「新生活」如何如何美善。
我在瘟疫時期也不只一次聽到讀到電台主持報刊主筆稱頌「全城齊心抗疫」,甚至出現「戴上口罩後,香港人好像靚咗」的怪論。其實當時只有醫護人員真正在做抗疫的工作,其他人只是做「本來平時就應該做」的事,例如保持個人衛生、如廁後洗手、打噴嚏和咳嗽時掩著口。

至於被歌功頌德的對象,是那些「願意自我犧牲」的烈士,像那位年青有為的女醫生。
這位相貌娟秀的女醫生在疫情最嚴峻的傳染病房工作,留在醫院和病菌連續奮戰幾星期後自己也不幸染病去世。她的事跡令萬千市民動容,有人打電話到電台節目邊講邊喊,有人將她的故事寫成小說拍成福音電影製成光碟。(人們對身邊活生生的鄰居完全不信任,卻樂意為陌生人的勵志故事感動落淚。)
我尊敬這位女英雄,也同樣尊敬其他殉難的醫護人員(他們職位比較低微,長樣稍欠觀眾緣﹣﹣而且不是教徒﹣﹣因此只能擔演面目模糊的配角)。我更尊敬那些在非常時期仍然要負責清潔廁所街道的工友﹣﹣他們接觸細菌的機會(可能)不亞於醫護人員,但他們卻往往成為市民眼中的鬼見愁,見者避之則吉。

把劇情稍微改動:
在疫情最嚴峻的傳染病房工作的女醫生沒有染病,她堅持過正常生活,每晚放工(和病菌奮戰)後回家和家人共敘天倫。
如果她是你的鄰居,你會覺得她是抗疫英雄,還是「有可能」散播疾病的瘟神?
你願意和她搭同一部升降機嗎?

我認識一位女士,丈夫任職非緊急救護車司機,與抗疫工作沒有直接關連。不過她們一家從鄰居身上感受不到電台節目、報刊傳頌的那種「全城同心」的好意。

(080318.02)
現在回到地鐵車廂,請剛才出現過的路人L再次登場。

不戴口罩(企圖繼續正常過活)的路人L進入車廂後,車上那些戴上口罩的乘客之間的關係起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其中兩名戴口罩的乘客在這刻目光偶然遇上了,他們之間的眼神不會再有忌憚,相反的他們會被「我們才是站在對的一方」的想法團結起來。戴口罩的乘客現在有了共同的敵人,剛才還在互相猜度的人如今變成同仇敵愾的盟友。

《天外奪命花Invasion of Body Snatchers》的結局是:每個人都「病」了的時候,只剩下「沒有病」的人才對社會穩定構成威脅。

(080318.03)
第二場瘟疫潛伏在人心,隨時在「一座快樂城市的光天化日之下」再次發作。

13.3.08

ROM Sweet ROM


(080307.04)
我問你有幾多回憶。
你會不會答我你有500 Gigabyte?

(080311.03)
現代音樂大師Stockhausen去了,享年八十。

其實對我來說,他好幾年前已經「唔喺度」 ﹣﹣
在我僅存的CD中,有一套《DONNERSTAG aus LICHT》,是Stockhausen創作的現代歌劇(除了作曲,還創作歌詞唸白、舞蹈甚至演員的肢體動作)﹣﹣我當然聽唔掂,但因為「我細細個已經聽過佢個名」,像圖騰一樣,我用很寶貝的心情將這套CD放在架上清供(=得個擺字)。

某日我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可以試著聽聽看,卻發現盒中那4張CD已經自我毀滅﹣﹣水銀表面滿佈蝕孔,無法閱讀。

CD,原來像我老豆,都會生癌。

後來我聽說一張CD的壽命大概是20年,所以這套83年生產(我當時還未有CD機)的Stockhausen比它的創作人更早走到盡頭。

(080312.01)
自從進入數碼時代,我的記憶便一點一滴的流失。

我把人生儲存在幾百張1.44MB的3吋floppy幾百張100MB Zip幾百張230MB MO幾百張700MB CDR幾百張4.7GB DVD-R幾個1TG external hard-disk內。
把音樂encoded放入iPod。把偷來的女孩子照片變成screensaver。把想說的話化成email和SMS。
把思想轉做倉頡字碼放上blogspot。
把友誼和今日心情放在Facebook。

然後有一天,電腦硬碟炸了,iPod壞了,某種記憶載體被淘汰掉,網站冧了。
我再沒法子把我的回憶打開。
忘了。

Shut down.

A walk in the woods


(080312.04)
2008.3.08.。~2:45-6:45pm。
城門水塘﹣麥理治徑第七段﹣針山﹣水塘緩跑徑。
把死氣喉改到好嘈的飛仔。吵吵鬧鬧攞景一家三口。搭嗲的男人。
警方告示說上月發現的女浮屍身上有$26.5。
救山火的直昇機在視平線掠過。橙色水彈筒漏出的水劃出一道優雅的弧。
擦了朱古力榛子醬的生命麵包。
在社公廟樹上伏了三個幾鐘的貓。
我。和我的影。
電話接收度:5格。

Free, ...at last


(080304.02)
2008年2月29日晚上8時,
當Ornette Coleman吹出第一個音,我便知道:
我是完全聽不明他的free jazz的。

我不知道樂曲會向哪個方向走,無力預計下一個旋律變化,大師又打算怎樣將樂章完結。

雖然二十年前第一次(間接地)接觸到O大師已經知唔掂﹣﹣John Coltrane & Don Cherry的《The Avant Garde》專輯五首作品中玩了三首O的作品,那是Coltrane離開Miles Davis團隊開始「尋找自己的靈魂」的時期,唱片名稱早已暗示生人(=對modern jazz陌生的人)勿近。不過我常懷疑Coltrane的色士風有時是吹給上帝聽的,所以我覺得聽唔掂free jazz也沒有什麼好慚愧。

不過O大師遠道重洋兜口兜面證實「我真係唔掂」,始終有點給徹底打敗的感覺。

(080313.01)
我那夜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進入文化中心音樂廳(我想劉偉民和李藍伉儷也一樣__啩?)。
要知道,在洋人淑女雲集的場合口吐白沫是很失禮的﹣﹣誰知落荒而逃的卻是那些貌似社會賢達的洋人和淑女!大拿拿HK$580大堂正中央靚位,才聽兩首曲便離座走頭,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口口聲聲說的「時間管理」哲學吧?(劉翁金句:都唔算好free啫,佢都就住玩囉播)

閒談莫說人非,話說我聽到Ornette Coleman吹出第一個音,唔明歸唔明,卻禁不住像原振俠那樣哈哈大笑起來﹣﹣真的笑出聲,因為:那種聲音正是多少年來伴我讀閑書食過期月餅的背景音樂!

謎底終於由O大師親身上陣為我解開。

(080306.01)
我現在知道了﹣﹣
我聽唔明Ornette Coleman,因為我一直用錯了器官去聽他。
原來不是用「耳」聽的!

音樂對我來說,與其說是感官享受,不如說是一種知性的試煉:我那時聽天鵝樂隊聽工業噪音聽前衛實驗嘢,是抱著研究心態來聽的﹣﹣為什麼有這種內容、為什麼以這種形式……當我找到答案(或自以為是答案),我便覺得很過癮很滿足。這滿足感是一種屬於腦部的快感。
當我的「腦」沒有足夠現代爵士樂修養去處理Ornette Coleman,我便沒法從中得到滿足。

這些年來我執拗地聽那盒《The Art of The Improvisers》卡式帶(我在跟誰鬥氣?那是另一個費解的謎), O大師陪著我煮公仔麵,他的音樂隨著公仔麵進入我體內,慢慢沈湎(公仔麵難消化)。
所以,我想我的身體認得出那些音樂。
那一夜我用「身體」享受了他的音樂。我跟不上樂隊的拍子,但我身體不由自主地作動(手指有手指腳有腳頭有頭),唔用腦一樣很過癮很滿足,所以我是一路笑住聽的。

現場聽Ornette Coleman讓我了解:他的音樂要你用整個身體去聽。
你要做的,是把腦袋關掉,讓音樂帶你去遊車河﹣﹣千祈唔好問去邊。

(我後來再聽那餅《The Art of The Improvisers》依然唔明﹣﹣聽一晚自由爵士不會就令我突然有修養起來﹣﹣但我已經唔駛驚。)

(080307.02)
同日有人打算送我Pina Bausch的票,我雖然恨,但想都不想便回絕了。
2月29日每隔四年總有一次。欣賞Ornette Coleman現場演出,這機會卻可能不再來。
看著78歲的大師以太空人在月球上漫步的速度出來接受全場起立敬禮,我眼淚幾乎大顆大顆掉下來。

願他健康長壽。

10.3.08

Parallel Universe Chronicle #002


Will you still love me yesterday?
--Lorna《Static Patterns & Souvenirs》LP cut

(080220.02)
第二章
L先生說怪談:我曾經愛上一個活在另一個平行宇宙的女孩。

Part 1/ 幸福北北蟬
那時候我還年青,走路跌跌碰碰,又沒有方向感,常常走了遠路:
在錯誤的時間,去了沒有必要去的地方,遇到不會再見的人。

有一陣子我頻頻途經一個沒有必要停留的空間,第一次看見她。
在那邊她是個太吵鬧、有點活躍過度的中學生。
因為是不由我自主的無目的漫遊,總是常常碰到她。老實說我還覺得有點討厭呢。

可一回頭我便在另一個時空遇到已經長大了的她。
說不定因為不在同一個宇宙,她好像完全換了個人,成了一個性情很好的女孩。如果不是認得她臉上那副劍橋牌金框眼鏡和足下那對只有中學生才會穿的白襪,我真不敢信是同一個人。

總之我在那個宇宙有和她同枱食飯的機會。她異常地喜歡吃上海小館的炒粗麵,很有百吃不厭的感覺(可能與那個宇宙的風土有關),因此我幾乎每次都帶她吃炒粗麵。
有一次她一邊吃她的麵,一邊眼眶卻漸漸紅起來。
﹣﹣麵很難吃嗎?我試著問。再難吃也不至於吃得掉眼淚吧。
她搖搖頭,說出匪夷所思的原因:旁邊一桌是食店自己的員工在開飯(吃的明顯是與我們這邊完全不同的餸菜),每次看見食店員工吃飯,她便會沒由來的傷心起來。
我當下說不出話來。我只知自那一刻開始我無法自拔的愛上這個女孩。

(080301.01)
但是時間不是一條順流的河,而是一舊混沌的塵﹣﹣平行宇宙的物理規則。
我和她中間隔著的不是一條筆直的時間通道。
每次要找對方總得花功夫,走迂迴的路。在路上互相錯過是常有的事。

於是我們想到各自帶一隻鐵皮北北蟬。想念對方時便拿上手弄出北北、北北的聲音。
循著聲音的方向找,便能穿越空間,互相找到對方。
這隻鐵皮北北蟬,是我和她的時光機。






如果我的故事在這裡結束,那真是一個幸福美滿的故事。






(080303.01)
世間萬物莫非運動,一切靜態的形式只不過是“ 過場”。
﹣﹣達尼埃爾.阿拉斯《繪畫史事》


Part 2/ 下北澤的平行宇宙
那是發生在另一個平行宇宙的下北澤的事。
下北澤周圍是大學區,有很多專門藝術學院,因此自60年代起逐漸形成小劇場林立的地區。附近的店鋪以住宿舍的大學生為目標顧客,可以想像賣的貨也沾上文化氣息,與東京其他商店區有著涇渭分明的獨特性格。

我帶她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來到下北澤。
車站的南口通向小店林立的商業街道,是遊人必至的熱點。北口卻是另一種風景,民居比例佔多數,說是下北澤的本來面目並不為過。
因為是一大清早,很多店鋪還未到開門營業的時間,車站有點冷冷清清。反正是閒來無事,於是決定先在從沒到過的北口那邊浪蕩一下。

如果南口那邊的時間是流動不息的,那麼北口則彷彿是靜止的﹣﹣起碼一切以人察覺不到的慢速行進。
走在幾乎無人的街道,有一種進入了另一空間的異樣感覺﹣﹣我那陣子以為自己對於時光旅行已很在行,得心應手得有些樂極忘形,對於這個明顯的訊號竟然置若罔聞,以至導致無可挽回的結局。

馬路旁有一家賣金魚缸的鋪,各種大小的和式玻璃小缸吸引了我的注意,心中盤算帶一個魚缸回家的可能。我回過頭,看到她在路對面一家不知賣什麼的小店門前探頭探腦。她探頭探腦的樣子是很可愛的。

這時候,
﹣﹣叮
傳來風鈴聲。
明明還不是掛風鈴的季節。

看不見櫻樹,天空卻飄落櫻花瓣。

伴隨落櫻登場的是一支奇怪的隊伍。
一行二、三十人不知從那裡冒出來﹣﹣雖然不是像匣中傑克突然彈出唬人,但那種「一不留神便來到身旁」也夠令人訝異了。
隊伍穿著電視旅遊節目常看到的傳統節慶服,戴著笑面狐狸或長鼻天狗面具,短上衣印有浮世繪風格的波浪圖案,下身穿緊身褲、綁腿,腳踏草鞋,兩人一列排成長長的隊形。
沒有奏樂的樂師,只有斷續的風鈴聲。

隊伍在落櫻紛飛中以極緩慢的速度行進:

慢慢的跨出一步﹣ 停頓﹣ 然後慢慢跨出另一步﹣ 再停頓……
有如民藝博物館內展示某種古代儀式的機械人裝置。

隊伍中有四人抬著一頂無蓋的轎,轎上是穿著質料和手工極盡華麗的金黃色和服的女子,她手中拿著能面掩住面孔,一動也不動,像個真人大小的人偶。
是在搬演民間傳說中的狸御殿還是狐狸嫁女嗎?
如果說這是吸引遊客的演出活動,那麼首先選擇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時間過早,地點起碼應該是人流較多的南口)。況且這表演氣氛也未免太詭異了吧?我抬頭望天,看不出這落櫻的把戲怎樣搞出來。
大概是附近前衛劇場的宣傳。

我和她給巡行隊分隔在馬路的兩邊。她好像有點被眼前景象嚇倒,慌慌張張想走過來,我向她打手勢,要她留在原地別要亂跑。

路上少數三幾個本地行人對此異象視若無睹,好像這支巡行隊伍根本不存在。
街上似乎只有我和她在觀看巡遊﹣﹣她也在看吧?隊伍遮擋著我的視線,無法看到她身影。

轎夫抬著女子在我面前經過。

鈴聲變急了,有點刺耳。

女子徐徐拿下能面,露出面目。

那是﹣﹣
是我所愛那個女孩一樣的臉。

轎上女子望了我一眼。悲傷的眼神。

她的嘴唇在動,但沒有發出聲音。

在光天化日下,我覺得自己身處超現實的夢境中。
我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身體搖搖晃晃。我雙手抱頭,退後了幾步,直至背脊抵住商店的外牆。
不知失神了多久﹣﹣可能只是幾秒﹣﹣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跌坐在地上,幾個上街買菜模樣的歐巴桑圍著我「大丈夫?大丈夫?」嘰嘰哇哇叫著。
我掙扎著起來,已看不見巡行隊蹤影。整隊人憑空消失。地上剩下幾片櫻瓣,風吹過,也消滅殆盡。
街道仍是原來的街道,那支奇怪隊伍有如從沒出現過。

我愛的那個女孩也不在那裡。


我有不祥的感覺:巡行隊帶走了她。


我發瘋的沿著街道兩頭跑,高聲呼喚她的名字。
穿過橫街窄巷,分不清身處何方。我甚至不知自己在哪個時空。
我想起我的北北蟬,趕忙拿出來﹣﹣
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北
沒有回應。

轎上的女子﹣﹣我愛的那個女孩﹣﹣可能想對我說什麼,可是我聽不到。

(080305.03)
後來我知道了:在平行宇宙中,到處都有看不見的時空皺摺,人進去了便會永遠迷失。
在下北澤那裡便有一道這樣的皺摺。
我悔恨無比。我不應該不顧後果把她帶到另一個平行宇宙,又讓她從我手中溜走。
我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080301.02)
我再找不到那個會因為看見食店員工吃飯便會傷心的女孩。
那隻鐵皮北北蟬再沒法子帶我穿越時光。

自始至終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愛上我的什麼(無論在哪個平行宇宙,我都只是個沒出息的人)。
可能與那個宇宙喜歡吃炒粗麵的風土有關吧?

有時我仍會聽到不知哪裡傳來隱約幾下北北、北北的聲音﹣﹣她會想起我嗎?抑或只是我自己在另一個時空留下殘缺的迴聲?
但我已經回不去了。

tales from room 436 #3


(080307.01)
是誰首先提議把《助聽器》創刊號封面做成T恤呢?

現在最想當然的推論,必定是黎堅惠(仍未成為潮流教母的中學生一名)。她那時見識少,對《助聽器》的封面設計是讚不絕口的。不過總之大家都踴躍贊成便是。
於是我和李藍弄來絲網,作者們各自買來白T恤,就在利時商場4樓走廊動手印起《助聽器》T恤來。

眾人買來各式各樣物料的T恤,有樓下嘉連威老道出口店貨色,有菊花牌底衫(黎堅惠是唯一個買長袖T恤來印﹣﹣那時候Rock T-shirt是不會有長袖款的)。因為從來沒有動手印T恤的經驗,大部份都印的很醜樣。我們好像還膽粗粗多印了一些來賣,倒是忘了最後有沒有跟我們鬥傻的讀者幫趁。

過了15年﹣﹣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在《助聽器》周年冥壽的日子,我曾經向Alan Chan提議復刻製作《助聽器》T恤。他給我的冷淡指數直逼10粒星。那時我知道我(和李藍)的《助聽器》和他的Monitor Records其實是兩個平行宇宙的事。

Home is where my heart is

(080303.03)
我在1997年底開始寫了一系列關於現代家具的文字,在《Recruit》出版的一份姊妹刊物《Central》(已停刊)上連載。
今天重讀,我發覺我的大部份觀點仍然站得住腳(只是很遺憾北歐設計﹣﹣我是指Ikea以外﹣﹣在此地仍是小眾品味),而且比起那些單靠看圖作文的潮流編輯寫得好。
我也記得這是我寫得滿心歡喜的文字。

我是當成情書來寫的。







Last tango in hell


(080204.01)
Susan Sontag生前據云說過「在有生之年希望每年看一次《Satantango》」之類的話,結果成了宣傳Bela Tarr電影必不可少的魔術金句。
S說這話的時候,Bela Tarr的電影名符其實仍是「守得最穩的秘密」,難得有放映的機會,想「每年看一次」,的確只好心懷希望了。
我沒有 Susan Sontag的眼界,但勝在好彩:
我們現在可以買到Bela Tarr的電影光碟,想睇就睇。

問題是:7小時長的《撒旦探戈》,你敢看第二遍?

(080211.02)
來自《Damnation/Satantango/Werckmeister Harmonies》三部曲的鏡頭:
1. 無人風景中緩緩運行的運煤吊車﹣﹣用了3分半鐘把鏡頭拉後到室內男人的後尾枕(幾乎察覺不到鏡頭在動)
2. 牛群在農地閑逛,一頭發情公牛不時有所動作﹣﹣7分鐘
3. 兩個人背向鏡頭在垃圾亂飛的狂風中低首前行﹣﹣2分多鐘(只要有人要行路便起碼行2分鐘)
4. 爛醉的村民跌跌撞撞跳著狂亂失序的舞﹣﹣ 接近5分鐘
5. 小女孩把貓監生玩死﹣﹣4分多鐘
6. 一班酒鬼在酒吧內扮太陽系運行﹣﹣9分鐘

試比較以下參考數字:
《There Will Be Blood》每個鏡頭平均長度:12秒
《Bourne Ultimatum》每個鏡頭平均長度:2秒

《Werckmeister Harmonies》片長145分,只有39個鏡頭。你自己計一計。

(080306.01)
Bela Tarr 的招牌長鏡頭所以令人聞風喪膽,不單因為其長得地老天荒綿綿無盡期﹣﹣
小津安二郎、安東尼奧尼、塔可夫斯基的鏡頭都長,但他們的長鏡頭是一種修辭、一種隱喻。
小津要表現的是那種日長無事的平凡人生,人間一切生死愛憎在時間長河中顯得微不足道(整列火車緩緩在鏡頭前駛過,生命也悄悄溜走了),安東尼奧尼的長鏡頭展現現代人/現代生活的荒蕪蒼白(尋人的人兜兜轉轉勾三搭四,最後卻把要尋找的人忘掉了),塔可夫斯基的長鏡頭像夢、像宗教苦行(詩人點起蠟燭由乾涸的溫泉浴池這頭走到那頭,幾經嘗試才完成)。

Bela Tarr用長長長長鏡頭展示的,卻是「空無」:

所謂蒙太奇技法在他的電影中並不存在。
蒙太奇是利用影象作出種種「暗示」的藝術,但Bela Tarr不打算用他的電影「暗示」什麼。
走路的人只是在走路,爛醉的村民只是一班爛醉的村民。
玩死貓的女孩,玩死咗隻貓。
他的主角沒有故事好說,所有人只是虛無的存在,沒有來處,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他用的是冷酷無情的造物主視點,任由他的角色自生自滅。所有人活得像暴雨中無處容身的野狗﹣﹣電影中也真常常出現被雨淋得濕漉漉的狗。

7小時 「空無一物」的鏡頭,無論對片中人或是屏幕前的觀影者來說都是無始無終的煉獄。
像報導戰爭真相的新聞照片, Bela Tarr電影冷觀殘酷不仁的景象,令人不安,令人無法直視。也令人無法忽視。
我們無法不去沉思他拍這些電影的動機,也不能避免把他身處共產主義理想幻滅時代的背景扯進來。
如此這般,Bela Tarr不需要運用暗示,電影本身便成為(或被解讀成為)一齣政治隱喻。

(080306.02)
我用了整整一年才把《撒旦探戈》光碟刨完(原因不足為外人道),要扮Susan Sontag「有生之年每年看一次」,光是想已經很自掘墳墓。我好好考慮一下再說。

pornographic imagination #2


(080305.01)
《蘋果日報》2008年3月2日報導一名年僅19歲的未婚媽媽因為經常把初生嬰孩丟下給家人照顧,自己跑了去蒲天光,結果與父發生爭執,期間小媽媽情緒激動揚言跳樓,又指遭父親虐打,驚動警方到場。報上刊登小媽媽的照片給打了格仔,無法知道她的長相。但,我卻覺得這張新聞相片:非常性感。

南宮夫人:
我是不是很變態?
心急人 上

I promised you a rainbow


(080305.04)
好多年以前,女孩子從日本回來,送我這張照片:
「那天坐單軌電車去台場的途上,看到彩虹,想拍給你看,可惜照片拍不清楚。」

信我。我看得見。

私事

平行宇宙內
20世紀少年

and just for a second i thought i remembered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