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聽器] 一份不存在的雙週刊 /關於音樂, 電影, 閱讀, 失去的人和物, 時光旅行...如此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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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07

Home-taping days


(070924.01)

看到Thurston Moore編輯的《Mix Tape》,我想起:

我還在聽卡式錄音帶。
除了因為發霉而被逼棄掉的外,還剩下好幾十餅,閒時拿來聽。由直立猿人到巴哈,Throbbing Gristle到中森明菜,Harold Budd到Prince。但我最寶貝的是那些別人為我錄的卡式帶。這些錄音帶紀錄的不只音樂,而且留下了他們的一番心意:他們覺得有些歌「我應該聽/應該啱我聽」。我每次聽這些錄音帶便會想念這些曾經無私地(我從未為這些人帶來過什麼利益)對我好的人。

1. 我自己錄的YMO精選, 唱片是向中學同學倪偉光借的。他的哥哥那時在日本留學,還娶了個日本女孩(我們全部人都好羨慕),有時會替我買Japan的日本限定版唱片。他去武道館看Kraftwerk時還偷偷錄了音,成為我們當時很珍貴的自製bootleg帶。我想倪偉光一定也為這個哥哥很感自豪。去年老友聚餐,我問起他哥哥,他說「已經唔喺度」了。

2 /3. “Getting some fun out of life” 黎堅惠錄給我的老爵士,有她在大學宿舍天才表演時唱的《Someone to watch over me》和彈的Tom Waits。那餅Gershwin+Stravinsky是Katia & Marielle Labeque的唱片錄音。我記得在文化中心上層看她們演出,兩姊妹眉飛色舞彈到跳起掃琴,黎堅惠也開心到呱呱叫成個彈起。我一面忌憚旁人目光(黎堅惠好嘈)一面擔心她會跌落樓下。

4. 黃嘉豪錄的Nico精選。那時候我是他的《濃雨會》會員,在他北角的會址那裡我見識到Teenage Jesus & the Jerks那張美艷絕倫的粉紅膠唱片,也迷上Lydia Lunch,寫了十八張原稿紙投給《搖擺雙週刊》,走上莫名其妙的路。回頭說Nico,我聽過她唱的《“Heroes”》才再聽Bowie的原唱版。我第一次見到J,便跟她打賭Nico某首歌是來自哪張碟之類(那時我對於Nico是十拿九穩的),結果蠃了一頓波士頓牛扒餐。及其他。

5. New Order 95年來港在Canton Disco演出的bootleg錄音。那一晚我以「大會指定攝影師」身份拿著攝影機走來走去。照片拍得一塌胡塗,但我永遠擁有「New Order音樂會工作人員」的美好錯覺。我反而完全忘記了他們一開場便玩Joy Division的《Love will tear us apart》(Gillian Gilbert名符其實「一開始」便彈錯!),唱完還向經理人Rob Gretton說生日快樂。

6. 「聖人」Alan Chan錄的德國電子音樂雜錦。那時候Alan Chan跟我說完人生哲理便會帶我去中環window-shopping,我用盡整個月人工買下我的第一件外國名牌:Polo Ralph Lauren的美國消防員款鐵扣牛仔褸(半價清貨$500只有大碼)。Patrick Vian 、Deutsche Wertarbeit、Adelbert von Deyen、 Wolfgang Reichmann這些昔日的前衛今天聽來有如輕音樂,但仍然令我的血液竄動﹣﹣我仍會告訴人「我聽電子嘢大嘅」。

7. Robert Fripp和Brian Eno的著名bootleg碟《Air Structures》(黃嘉豪錄給我的),光是碟名已好有型,可見那時候即使非法盜錄的也是有心人。我今時今日聽Brian Eno的Ambient系列還是聽得很過癮。英國《Future Music》月刊年前搞了個Eno專訪,說到Jon Hassell、Michael Brooks、Bill Laswell等人有陣子成了David Sylvian等人的“rent-an-ambient”樂團,笑得我﹣﹣如果那時候我寫得這麼抵死多好!

8. 倪偉光錄給我的Police香港演出bootleg錄音。時間是1980年2月27日,地點是Today’s World Disco。我記得,因為我把資料都寫下來,我還為這餅帶改了個名字:《Hong Kong Royal Police》……呃,以一個中學生來說算是有諗頭吧。

25.9.07

Moving past what really has no name


(070921.01)

1984年我在《搖擺雙週刊》打工,月薪$500(我現在的月薪有時還是$500)。
隔星期便是兵荒馬亂雜誌趕埋版的日子。老闆Keith Yip久不久遇到作家路障,常在死線當日才坐下來寫稿﹣﹣那時誰都不願意脫稿。一次他又在趕工,連收到了好幾天的一堆最新7”細碟也沒有時間聽,他終於死死氣拿出來給我播,讓他一邊趕稿一邊聽。
那堆7”中的大明星是Rough Trade的新希望:The Smith的處女作《Hands In Glove》,《新音樂快報》把他們捧上天,後來他們果然成為每個人的心頭好,我卻從沒動過心(我想是我的問題)。反而一張不明物體勾引著我的注意。
唱片封套製作簡陋,一張黑白影印相片,上面有個樣子很懷舊的女孩單腳獨立,搞不清她到底在跳舞還是溜冰。在Peter Saville、23 Envelope、Neville Brody 、Assorted Images大出風頭的日子,這張細碟顯得很寒酸。
歌有點奇怪,表面上是典型的「清新派搖擺風格」(是的李藍,我們那時都用像模糊邏輯一樣的方法﹣﹣模糊是夠模糊,不怎麼講邏輯﹣﹣去標記那些超乎我們寫作能力的事物),但是那些木片琴、口琴以至那幾下「很爵士」的結他伴奏、峰迴路轉得有點兵行險著的旋律,卻給我無以名狀的奇異感受。
結果我像被附身似的把那首歌播了又播。
那時候《搖擺》用的是一台直立式的唱盤,自動重播功能只適用於12”碟,要重播7”只能每次用手按制,這樣一來那個下午我什麼也沒做成。
大概播到第43次,Keith Yip終於忍不住走出來看我搞什麼名堂﹣﹣順便也看看是什麼唱片。
初聽有點怪,但越聽越覺好聽。他好像說了類似的話。
後來他把唱片訂了回來賣。大熱門的《Hands In Glove》一如所料迅即給一掃而光,那張怪碟卻賣了好久好久(Keith Yip說「為我而訂」了25張,我有陣子好擔心他要我把賣剩的全部買下)。這張7”細碟名叫《Lions in My Own Garden (Exit Someone)》。

那個什麼也沒做的下午我「發現了」 Prefab Sprout。
我想,像1980’s 的村上春樹(人人都覺得「只有自己明白村上春樹/只有村上春樹明白自己」),每個人都有「發現Prefab Sprout 」的故事。劉偉民有「劉偉民發現Prefab Sprout 」的故事, 李藍有「李藍發現Prefab Sprout 」的故事。可能是一陣甜蜜的九月雨。可能是一個拿你名字開玩笑的女孩。

後來Paddy McAloon被捧成是世上最後一個懂作曲的人(他是的)。
後來他們把「人人都愛但從未上過榜」的《When Love Breaks Down》再版又再版。
後來他們登上了美國細碟榜No.1。

後來Wendy Smith離開了Paddy Joe。

後來我每次聽Prefab Sprout都很傷心,漸漸因為怕痛便不去碰了 。
李藍幾個月前發短訊說Prefab把《Steve McQueen》全碟重新灌錄出版,叫我「prepare to weep」,我至今還未有勇氣找來聽。不過我最近聽Beggars Banquet新簽的St. Vincent(唱片叫《Marry Me》)便有遭遇伏兵的感覺:那些很有百老匯音樂劇風格的旋律讓我想起最意氣風發時的Prefab。我終於把久違了的那堆舊唱片拿出來播,並且發現「只有Prefab明白我」的感覺仍是如此強烈。



後來我喜歡走路﹣﹣由灣仔到柴灣,由深水埗到尖沙咀再走回旺角。("in the morning I go walking, it helps the hurting soften, I've seen a lot of places, 'cos I miss her very often") 。
有些唱片,有些人和事,想忘也忘不了。

20.9.07

Hairstyle of the devil…?

(070919.02)


即使在反23條倉卒立法最烈的日子,我對把葉劉淑儀的髮型當話柄,謔笑為「掃把頭」的作法很有意見。
無品的人身攻擊是最低庄的辯論手段這點不用說,把「不受歡迎的髮型」等同她的罪行,對認清23條倉卒立法的害處毫無幫助,只是模糊了論述焦點,甚至忽略了葉劉淑儀/23條倉卒立法 的「最大罪惡」:倨傲的掌權者,視持異見的市民為敵。
「掃把頭」只能收短暫的效應:在短時間家傳戶曉,吸引喜歡看熱鬧的群眾,像譁眾取寵的電視廣告,宣傳攻勢過後便完全失效,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一地垃圾。

更壞的後果:我們因為錯誤的原因憎恨一個幻影,所有攻擊只會指向完全錯誤的方向。

請看:葉劉淑儀今天換了個髮型,就好像已經痛改前非 ,馬上便搖身一變成為民望高企的政壇新貴, 選民支持度比曾經反對她的人還高。

我們過去幾年都幹了些什麼?



(070919.02)

同樣原理:
1) 反對董建華,不是因為他又老又懞。
2) 把《香港始終有你》改成《福佳始終有你》與爭取/認識民主無關,只是「小學生互相唱衰」水平的兒戲習作。

pornographic imagination p.s.

(070919.01)


所有商業電影(及很大部份藝術電影)都是色情片。

或者說:電影的誕生只是為了模擬/滿足人們對色情的想象。

一套片長90分鐘的電影,前面80分鐘是前戲,觀眾等待的是最終的高潮。
一套open-end的電影像被迫半途中止的性交,總會教人沮喪/引來噓聲。
(那些結尾時主角驚醒「原來發了一場夢」電影情節,就像夢遺,令人帶著尷尬心情離開戲院。)

事實:勞米埃兄弟拍成的史上第一套電影,是《火車進站》(而不是老婦織布)。

pornographic imagination



(070913.01)


就算最心無雜念的人,看到這樣的畫面,都會第一時間以為看到的是日本色情片鏡頭…吧?

日本打格咸片(目標顧客=直男)有幾套標準動作用來滿足男性觀眾對女性的控制欲。
口交、綑縛、後進、強姦、打屁股……通通只是前戲/過程,終極殺著是「顏射」: 把精液射在女角臉上。
射精場面本來不會引發直男的快感,只是用以向消費者展示証據:各位正在看的不是一套造假的電影,而是一場貨真價實的性交。
為了証明真刀真槍打真軍,男主角到了最後關頭總會及時抽身而出,將精液射在女角身上(並且以大特寫交待)。最初只是很「合理」地射在女角的小腹上,後來花樣越搞越多,由腹部、大腿內側、陰毛、屁股……然後向上發展至胸部/乳頭上,最後終於索性兜口兜面來個素顏發射,卻已不單是為了舉証,而是肆無忌憚的宣示:我們(=咸片消費者=直男人)不單享用女人的身體,還「有權」踐踏女性的尊嚴。女性的人格被禠奪,簡化為一個陰道。
「顏射」無關官能,而是代表了「男人徹底操控女人」的意識欲望。

﹣﹣但,這個畫面並非來自蒼井空或柚木天娜的老翻光碟,而是日本玉女偶像歌手《Erika》的音樂短片的其中一個鏡頭。

《Erika》這張處女作以「限量生產CD+DVD」作賣點,不過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我手上這張打開一看,放在2-CD tray正面的是那張DVD,彷如預告了這是「看」比「聽」有趣的產品。

在這首名為《Free》的音樂短片中,《Erika》以狂野的搖擺(或是形象設計師心目中很搖擺)造型,唱出一首典型偶像派吹波膠J-pop風格作品。短片中出現的除了女主角,還有幾位外藉搖擺樂手(或打扮成搖擺樂手的外藉臨時演員)、白色鸚鵡(為了比照女主角的野性外表/純潔內心)和 ……一支香檳。
女主角亮相的第一個鏡頭,一串白色的汁液在她的面旁掠過,然後在接下來的鏡頭交待這些其實是香檳泡沫(香檳在女主角手中猛烈噴射),之後白色泡沫向不同的方向激射的鏡頭多次出現(其中一次女主角作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張開了口,白沫剛好與她的咀前方幾吋平行掠過)。在短片接近尾聲, 我們會發覺第一個鏡頭有了延續的發展﹣﹣那串白色的汁液終於射在她的臉上。

構思這套音樂短片的創作人、唱片公司高層、歌手經理人甚至歌手本人,絕不可能不知道這組鏡頭會引起人對「顏射」的聯想。

日本是世上少數把拍成人電影的女星捧成偶像派的開明社會。
飯島愛可以出書、上電視清談節目(真是認真的清談:不是談論自己的身體/拍AV秘聞,而是她對社會事情的看法),AV女優上街不用遮遮掩掩(因為沒有人會對她投以鄙視的目光),你在東京迪士尼公園排隊入鬼屋,隨時有一個AV女優興高采烈排在你前面。
因此可以假設:日本人應該都熟悉所有「咸片語言」。
因此也可以推論:《Free》的音樂短片故意借用「顏射」手法,向普羅消費者宣告:《Erika》是「完全屬於你(= 目標顧客=直男)的偶像」,買下她的唱片,她會為你做任何事=你也可以對她做.任.何.事﹣﹣包括「顏射」。
以往一眾御宅族躱在家中對著虛擬漫畫女郎偷偷幹的事,現在也可以對著《Erika》幹。

《Erika》是一個虛擬女郎。

扮演這個角色的是沢尻エリカ(普遍譯法是澤尻繪里香)。她十五、六時拍下的比基尼泳裝照看得人心驚膽戰,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有一次工作關係聯絡上日本的藝人事務所,對方極力推荐沢尻(中谷美紀、柴崎幸也屬同一事務所),表示將會力捧,她後來果然拍電視劇一夜成名。沢尻2006年拍了電影《太陽之歌》,並且借用片中女主角「雨音薰」的名義出版單曲。
今年沢尻改以漢字作為藝名,偏偏不用較普遍的「繪里香」、「惠理香」,而是相當奇特的「沢尻英龍華」,又同時以《Erika》的身份出唱片,對採用多重人格發展演藝生命的策略樂此不疲。

日本AV女優的另一項常見的行為:出道時穿水手服樣子純純時喚作「白沢未緒」,開始露出內褲時會改作「七園未梨」;拍濕身性感照叫「仁科留美」的,拍起AV片便得易名為「白石琴子」。

所以:《Erika》是一件100%色情商品。

19.9.07

My favourite things #1


(070918.01)


以前常在外國電影看到這樣的場面:
江郎才盡的作家(永遠啣著煙,鬆開領帶,又永遠只用兩隻手指打字)對著空白的稿紙抓著頭發呆,最後一氣之下把整台打字機拋出窗外﹣﹣也不怕砸死人。
這種場面拿來當道具的打字機自然不能像古董收銀機那樣的龐然大物,一來不夠瀟洒,二來一個人也確實抬不起吧。這時候一台輕巧的手提式打字機便大派用場。

我對手提式打字機向來有一份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家中目不識丁的老母以前總是說「大個仔要搵份寫字樓工,唔駛捱得咁辛苦」。結果我還是有負母親所望,沒能找到一份「寫字樓工」,做一個有出人頭地機會的人。因為老是覺得寫字樓都有打字機(和漂亮的打字小姐),所以對打字機產生了移情作用﹣﹣連打字機發出的white noise聽起來都是快活的。

費里尼的《露滴牡丹開》(La Dolce Vita)中也有馬斯杜安尼演的名人版記者跑到戶外打字的劇情。Marcello在海邊餐廳遇到由鄉下出城打工的年輕女侍應生,是全片唯一未受物欲污染的角色。和女孩子談天說地令Marcello暫忘塵俗,也比寫名流潮人報導有趣吧?他終於一行字也沒打出來。他用的也是一台頗算輕巧的打字機,看不清是哪牌子。不過那道具樣子有點笨笨的,襯不起Marcello風流頹唐的性情。換了對時尚潮物特別敏感的安東尼奧尼,一定弄來一台Olivetti。

打字機設計在上世紀初30年代進入輕量化的競賽時代。瑞士的Ernest Paillard & cie和意大利的Olivetti正面交鋒,結果前者的《Hermes Baby》在1935年面世,成為全球第一部便攜式打字機,名垂設計史。Olivetti遲來一步的《Studio 42》只能飲恨。
不過弔詭的是,今日知道Olivetti廠牌的人,卻肯定比聽過Paillard的多。
Camillo Olivetti於1908年創立的Olivetti,是意大利首家生產打字機的公司。 Camillo是社會主義者,也是熱心的改革派,更重要的是,他相信一件產品除了實用,還要有一套自己的設計哲學:功能與美應該並重。他本人親自設計的《M1》打字機,優雅得像是未來派藝術品。
Adrianno Olivetti在38年接掌公司大權,他秉承其父奠立的企業理念,對設計人才禮遇有嘉,上任後馬上延聘曾為Olivetti設計平面宣傳海報的Marcello Nizzoli為藝術總監,據說是世上第一家開創這個職位的公司。
Nizzoli是設計師也是藝術家,他在位20年間除了負責Olivetti的機構形象,也沾手產品設計、公司內部辦公室設計,甚至員工宿舍的設計,貫徹Olivetti的社會主義意識。他設計的《Summa 40》加數機、《Lexicon 80》和《Lettera 22》打字機都成為Olivetti招牌代表作。特別是1950年推出的《Lettera 22》更是令Olivetti一雪前恥的輕巧型號﹣﹣精簡的部件,現代風格的圓滑線條,極具當代感的草綠色外殼,還有那顆畫龍點睛的鮮紅色跳格鍵(tab),令《Lettera 22》輕易擠身於20世紀經典設計之列。Nizzoli也憑著這部打字機在1945年奪得意大利(也是全歐洲以至全世界)最高榮譽的《金圓規獎》(Compasso d’Oro)。

有一段時間愛到鴨寮街尋寶﹣﹣雖然實際上從未遇過什麼稱得上是寶的。有一次在一家二手音響器材店門外,看見放著幾台打字機倉底貨割價求售,反正閒極無聊便蹲下八卦一下。在一堆米白色學生哥貨色之間,竟然夾雜了一台草綠色的Olivetti:《Lettera 22》的後繼機種《Lettera 32》。
《Lettera 32》的外型與《Lettera 22》幾乎完全一樣,改良了的是打字鍵設計,由圓型改成圓角方型(=現時成為所有鍵盤標準式樣的形狀),接觸面大了,方便快速打字。這部60年代初推出的新機馬上成為跑世界新聞的記者的必然裝備。CBS名記者Morley Safer當年採訪越戰、深入柬埔寨、北韓現場報導時的最佳拍檔,就是一台《Lettera 32》。他後來把這段出生入死的日子寫成回憶錄《Flashbacks》,封面也是以他一直珍而重之的這位老友為主角。
回頭說我找到的這部,索價一百幾十,我也不還價,老闆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個方便攜帶的原裝斜肩袋送我。那摩登的Olivetti標誌monogram設計,當成fashion item上街也可以。

傳說在Olivetti設計規條之中,有一項名為「italian drama」,意思是所有Olivetti設計都要具有戲劇性元素﹣﹣例如《Lettera 22/32》那顆紅色鍵便是設計高潮所在。1957年接棒擔任Olivetti創作顧問的Ettore Sottass, Jr把這項元素玩得更加出神入化。
Ettore曾經事師美國現代大師George Nelson(家具名廠Herman Miller創作顧問、被譽為Charles & Ray Eames的百樂),回國後加入Olivetti,設計出多項得獎的電腦產品、辦公室儀器、辦公椅。如果只能選一件他在Olivetti的代表作的話,必然是人見人愛的《Valentine》打字機。
《Lettera 22/32》那顆小紅點在《Valentine》身上蔓延成一場奪目的猛火,來給現代設計觀念燒一個轟轟烈烈,開展了Pop Design的新紀元。火紅ABS塑料外殼、打字色帶上的橙院頂蓋、連接機身後的活動把手,裝上同樣是火紅色的外盒,馬上成為一台流動辦公室﹣﹣《Valentine》其中一款宣傳海報上,穿著布料不能再少的比基尼泳裝妙女郎便是躺在沙灘上打字,看來一派風流快活。Ettore宣稱這是一部「反機器的機器」(Anti-machine Machine) ,為了辦公室以外的環境而設計,甚至可以當是一部不扮高深的玩具 ﹣﹣完全是嬉皮口吻(Ettore可說是設計界最後一個嬉皮) 。

在1969年《Valentine》面世之前,從來沒有人想像過打字機也可以如此性感。

Ettore在《Valentine》完成後離開Olivetti獨立發展,繼續發表大量離經叛道突破框框的設計理論和作品,終於在70~80年代成為後現代主義設計的大旗手。那是後話。

我曾在日本Parco百貨文具部見過全新的《Lettera 32》和《Valentine》,忘了是復刻品還是存倉貨,只記得是日本人才付得起的標價。同場還有出自Marcello Nizzoli手筆的開信刀,據說與他48年設計的《Lexikon 80》打字機一樣,靈感來自鳥的形態﹣﹣《Lexikon 80》似鳥嗎?那你要去美國紐約現代美術博物館求証。不過這柄紅色ABS塑膠開信刀,看來跟《Valentine》比較像是一套,索價1600日元,差不多等於我那台「鴨寮街《Lettera 32》」。

可惜有好事之徒指我的工作間不宜擺放紅色物件,因此我那部千里迢迢從巴賽爾訂回來那台二手《Valentine》只好放到不起眼的角落,否則會是很搶鏡的centre-piece。

我喜歡打字機,還有一個私己的理由。有一次我和愛人在鬧市走過,她指著一幢洋樓說「我以前在那裡學打字」。自此我便常常想像她穿著校服提著《兄弟牌》打字機在街上走的身影。

我記得她用的是一台《兄弟牌》,但到底是不是穿著校服呢?因為種種原因,我現在沒法問了。

Kopi Luak


(070917.01)

﹣﹣真羨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不,我只是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serverin servant讓我看日本電影《海鷗食堂》(ruokala lokki)。
事有湊巧,剛看完也是人家借我(「呢套你應該鐘意」)的日劇《西瓜》(Suika),兩套作品幾位女優幾乎原班登場。《 西瓜》有友坂里惠和市川實日子兩個比較養眼的青春派調劑,《海鷗食堂》卻完全由三位其貌不揚的擔正。一如眾人預期:我兩套都鐘意。

《海鷗食堂》最美不勝收的是那個開放式廚房:
Kaj Franck的杯杯碟碟、Alva Aalto的木椅木檯、Hackman的Dahlstrom 98不鏽鋼鍋(5mm厚三夾層鋼!)、Antti Nurmesniemi的紅色搪瓷咖啡壼、Timo Sarpaneva的復刻版生鐵鍋 …100%是我的「夢想家」(附送那個不太漂亮的小林聰美也可以)。

雖然說是日本女人在芬蘭開食堂(Diner)的故事,但是片中出現最頻密的卻是上咖啡的場面,害我三更半夜生出喝咖啡的癮頭。
戲中有一場說芬蘭男顧客(Aki Kaurismaki卸用男主角Markku Peltola客串)向女主角傳授咖啡咒語:煮咖啡時把手指插入咖啡粉中,口裡唸“kopi luak”可以煮出特別美味的咖啡。
好電影說的事我什麼都信。於是自第二天起煮咖啡前都會念這個咒。

這樣子煮咖啡真的更美味嗎?
電影中女主角試飲男顧客用咒語煮出來的咖啡:
﹣﹣好喝,對吧?
女主角點頭。
﹣﹣有人為你煮的咖啡,特別好喝。

甚麼時候也讓我為你煮一杯咖啡?

14.9.07

misreadings 2000's


(070914.01)

大陸近年出版大量哲學經典中譯本,同一本書可能有北京上海廣西重慶多個不同譯本,大部份照本硬譯,還好也有譯筆通達的,正是把哲學書當消閑讀物(兼生活拮据)的我的良伴。
近年大陸出版社的新招是把嚴肅書娛樂化:推出加入彩色插圖的所謂「圖文版」(例如作者提到文藝復興便加插一張油畫圖),令本來如同字海的枯燥文本增添可讀性(起碼編者是這樣打算吧?)。這也是外國出版的新潮,暢銷書如《A Brief History Of Time》、《Da Vinci Code》、《Shadow of the Wind》這些熱門書都推出過圖文版,不講都是經作者授權的,像大陸出版社這樣「自己動手」的實屬怪胎。那也一種偏離作者原意的詮釋,不過大可以隻眼開隻眼閉便是。

可是這本維根斯坦(我無法改用大陸譯的維特根斯坦)的《文化的價值》卻未免太離譜了吧?單是書名譯便大有問題:《Culture and Value》就麼譯都應該是《文化與價值》,「文化」與「價值」本來是兩個對等的詞,「文化的價值」卻只強調了文化的「價值」。正如假使我要寫一本《召妓與藝術》,我的主題可以是探討19世紀藝術家與妓女千絲萬縷的關係如何影響當時的畫風,但把書名改為《召妓的藝術》,我寫的極可能是一本叫雞指南!

再試讀幾段內文:
1) 我是這樣一個一個人嗎?一個不可能創立一個學派或者一個不可能到這一點的哲學家?我不可能創立一個學派,因為我並不想被人仿效。一句話,我不是那種通過哲學雜誌來發表文章的人。
2) 我要給我的學生講述那些風光的細節,因為他們不能合理地熟悉業務。

現在再看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根據Routledge出版社《Wittgenstein and the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中譯本內同樣引文的不同譯法:
1) 到底是,只有我才不能創立一個學派,還是說,沒有哪個哲學家可以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無法創立一個學派,因為我真的不想被人模仿。至少,不想被那些在哲學期刊上發表文章的人所模仿。
2) 我要向學生描述一處極妙的風光,他們卻總在雲裡霧裡。

兩份譯文南轅北轍,難以想像出自同一文本。我無意推想誰對誰錯(可能兩份都錯﹣﹣後者比較通順,但不代表正確),不過我倒想知道,讀這種書長大的文藝青年們將會走入怎樣的哲學迷陣?




(070914.02)

江蘇人民出版社根據《Slavoj Zizek: Live Theory》一書翻譯成的《齊澤克寶典》,有這樣一段文字:「在中國餐館吃飯的時候,他最大的擔心不是將在酒桌上與其他人觥籌交錯,而是實際上死於同他們共餐。」

這段奇文怎樣讀都形跡可疑。好在英文原版在幾間大書店都找得到,結果發現原文是這樣寫的:…his greatest fear is not that he will somehow fall into an orgy with his fellow diners but actually end up sharing a meal with them.

我真的開始為那些上帝的火雞擔心。

misreadings 1980's


(070910.01)

在沒有Page One、amazon.com、也沒有錢的年代,志文出版社就是窮人的Routledge。
光價錢已讓人沒話說: 這本《上帝之死 》香港版(=翻版?)才索價$4.5,馬上成為不少窮酸文藝青年(=我)讀西方哲學的第一本書。
那些又長又蹩扭、準確性成疑的硬譯文本,深深影響著我的心智成長–﹣作者序言劈臉而來的小標題《對一切價值的重新估價》石破天驚,比荷里活千萬金元電腦特技更震撼我10+歲心靈。

不過我好多年之後 ( 因為用了好多年才把書讀到最後)發現,翻譯者在書後聲明所有小標題都是他額外加上的。
換句話:不是尼采的論述,而是一種類似「廚師推薦」的包裝標貼吸引了我。

此外,這本書的原書名應該是《反基督》,而不是《上帝之死 反基督 》。
譯者表示雖然覺得不太恰當,但「基於另一種考慮」才將《上帝之死 》當成書名。他沒有說考慮些什麼。
(這本書其實是尼采對基督教教義的批判,如果要讀他關於「上帝之死」的論說,我其實應該讀《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然而無論是加標題還是改書名,都是對原作的詮釋、改編甚至背叛。
譯者/編輯的意志無可避免地強加到原作之上。在我們理解真正的尼采之前,他們已把正貨收起,換上「志文版尼采」。
這種手法跟尼采的妹妹將尼采的手稿編修成符合希特勒胃口的手法並無二致。

當年我們讀的尼采/叔本華/沙特,極可能只是「誤讀」:在失真的譯本之中,建構出「我們想象中的尼采/叔本華/沙特」。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們從中讀出「我們想讀」的哲學思想,即使結果千差萬別,卻可能在混沌中誤打誤撞,塑造出我們自己的哲學,到底也是一種修煉。誤入歧途也有誤入歧途的風光,至少可以自得其樂。

回頭看看我們曾經心懷敬畏逐字逐句細讀的文字:﹣﹣
「…是不是真的不是一種審美的態(能)力使得人類如此長久的停留在愚昧之中?對于真理,需要一幅生動的結果,也期望知識的愛好者在感官上刻下強烈的印象。我們的謙遜干犯了人們最長久的嗜好。他們對那個看得好清楚,這些上帝的火雞!」
﹣﹣讀到這裡,我無法不笑到眼水標。

10.9.07

žižek


(070907.01)

如果Slavoj Žižek 80年代活在香港,他一定是個《助聽器》作者!

那天與李藍打書釘,隨手翻開 Žižek的近作,赫然發現他93年寫過一篇《為什麼Laibach和Neue Slowenische Kunst不是法西斯?》,Žižek指Laibach的表演方式是一種震盪療法,讓人無法再對法西斯陰魂視若無睹。我開心得捉著李藍直嚷「你看你看!」那絕對應該登在《助聽器》上。

Žižek(大陸譯作齊澤克,台灣譯紀傑克)是歐洲近年最火紅的文化論者,自89年第一本英語作品至今,已經出版了差不多三十本書,產量驚人。他承襲了拉康的心理分析學說,論述當前社會各種現象,由歐美政治體制到希治閣電影、由宗教美學到女性快感,什麼話題他也可以議論一番,可說是自Roland Barthes、Susan Sontag以來最有魅力的知識明星。

與他的前輩不同, Žižek不避俗,喜歡引用流行文化作為舉証。在他的文章中,David Lynch/未來戰士/大白鯊/道聽途說的政治笑話代替了高深莫測無人讀過的經典,與馬克斯/黑格爾/極權國家/反猶太主義平起平坐。2002年Verso出版社策劃推出9/11事件評論叢書,Žižek交出的書名居然是《Matrix》中Morpheus對Leo說的一句台詞:“Welcome to the desert of the Real!”(歡迎光臨真實荒漠)。Žižek將艱澀嚴肅的話題變成愉快的流行閱讀,因此既受爭議又受歡迎,叫人又愛又恨。

大陸近年翻譯了他多本早期著作,十元八塊的價錢實在令我口水直流。遺憾的是,雖然大陸的翻譯水準進步很大(起碼少了天書式的奇文),但是錯起來還是有錯得鬼哭神號的時候,而且一旦涉及歐美流行文化便往往死機,讀得一頭煙。錢銀鬆動的話還是買原文版好。

據說Žižek本人供稱喜歡挖鼻、聞汗臭(還好是自己的)、看咸片、搞cybersex、「甚至閱讀Colleen McCullogh的小說」(聽起來好像比看咸片更惡劣)。
他還很無厘頭的曾在祖家斯洛文尼亞選過總統、做過外交大使。
光聽這些已覺他會是個不錯的伴。

always crashing in the same car


(070905.01)


(1)Clare的角度﹣﹣

Henry說:「妳看,Clare —Baby Punks!」 我看到他指著Laura的14歲妹妹Jodie和她的男朋友Bobby Hardgrove。Bobby弄了個綠色的Mohawk頭、爛tee加扣針全套,Jodie則努力地扮Lydia Lunch,不過效果像一隻髮型出了事的浣熊。他們似去萬聖節派對多於聖誕派對。兩個人又窘又防人。但Henry顯得興緻盎然:「 嘩。他們多大?12歲 ?」
「 14。」
「讓我算一算﹣14歲 ,現在是91年,那麼他們是…天呀,77年生。我覺得很老,我要再喝一杯。」Laura托著一盤Jell-O shots經過廚房,Henry拿了兩杯一口氣吞下,扮了個鬼臉。「好樣衰!」我笑道。「妳猜他們聽什麼歌?」Henry說。
「不知道。為什麼你不自己過去問?」
Henry一臉戒色:「噢不,我會嚇怕他們。」
「我看你是怕了他們才真。」
「妳可能說得對。他們看來那麼脆弱又青澀的,像嫩豆芽。」
「你試過穿成那樣子嗎?」
Henry不屑的哼了哼。「妳說呢?當然不。那兩個小朋友在模仿英國Punk。我是美國Punk。不,我比較喜歡Richard Hell那種打扮。」
「不如你去跟他們聊聊吧,他們怪寂寞的。」
「那妳要拖著我來給我們介紹。」我們像列維﹣史特勞斯走近食人族那樣小心翼翼穿過廚房。Jodie和Bobby則像自然頻道上看到的小鹿般隨時準備落荒而逃。
「呃–嗨,Jodie、Bobby。」
「嗨,Clare。」Jodie說。我識她一輩子,她現在卻怕生起來。於是我知道這一身Neo-Punk打扮一定是Bobby的主意。
「你們好像有點–呃–悶,所以我來把Henry介紹給你們。他好欣賞你們的衣著。」
「嗨,」Henry尷尷尬尬的說:「我只是八卦–我想知,你們平常都聽些什麼?」
「什麼聽些什麼?」
「我是說–音樂。你們喜歡那些音樂?」
Bobby生猛起來:「well,the Sex Pistols。」他說罷,頓了下來。
「那個當然,」Henry點著頭:「那麼the Clash呢?」
「也聽。還有,唔,Nirvana…」
「Nirvana不錯。」Henry道。
「Blondies?」Jodie生怕說錯般道。
「我喜歡Blondies,」我說:「Henry也喜歡Deborah Harry。」
「Ramones呢?」 Henry問。他們齊齊點頭。「Patti Smith又如何?」
Jodie和Bobby一臉茫然。
「Iggy Pop?」
Bobby搖頭。「Pearl Jam。」他終於想起一個。
我插嘴:「我們這兒沒幾個電台,」我告訴Henry:「他們很少機會聽到這類東西。」
「噢,」Henry說,頓了頓:「那麼,要我寫些名字給你嗎?好讓你找來聽聽?」Jodie聳聳膊。Bobby認真的猛點頭。我拿出紙筆,Henry在餐桌邊坐下,Bobby坐在他對面。「OK,」Henry說:「得先由60年代說起,對吧?由紐約的Velvet Underground開始聽。然後轉到底特律,聽MC5、Iggy Pop and the Stooges。之後返紐約聽New York Dolls和the Heartbreakers–」
「Tom Petty那隊?」Jodie道:「我們聽說過。」
「啊不,完全不同的樂隊,」Henry說:「大部份隊員在80年代死了。」
「撞飛機?」Bobby問。
「海洛英。」Henry更正:「別管那,還有Television,Richard Hell and the Voidoids,和Patti Smith。」
「Talking Heads。」我補一個。
「嘿。我不肯定。妳覺得他們也算Punk?」
「他們當時也在啊。」
「也罷,」Henry把這個也寫進名單內:「Talking Heads。好,然後再到英國–」
「我以為Punk源自倫敦。」 Bobby說。
「當然不是。」Henry推開椅子:「很多人(包括我)相信Punk的精神就是向那些不對勁、甚至大錯特錯的事情說『幹它的』 ,而且要不停口、大大聲說,直至有人出來制止你為止。」
「對極了,」Bobby靜靜地和應,雞冠頭下的臉泛著宗教般的熱情:「對極了。」
「你在教壞細路。」我告訴Henry。
「就算沒有我教,他自己也遲早會領悟。對吧?」
「我在努力,不過不容易,在這種地方。」
「我欣賞你這努力。」Henry道。他一路還在寫他的名單。我從他的膊頭望過去:Sex Pistols, the Clash, Gang of Four, Buzzcocks, Dead Kennedys, X, the Mekons, the Raincoats, the Dead Boys, New Order, the Smiths, Lora logic, the Au Pairs, Big Black, PiL, the Pixies, the Breeders, Sonic Youth…
「Henry,他們在這裡不可能買到這些唱片啊。」他點點頭,在名單最下方寫上Vintage Vinyl的地址電話。「你有唱機吧?」
「我父母有一部。」Bobby答。Henry臉都蹙起來。
「妳自己其實喜歡聽什麼?」我問Jodie。我覺得自從Henry和Bobby舉行過一輪男士結盟儀式之後她便被棄在一旁。
「Prince。」她從實招來。Henry和我同時大聲「哇」了出來,然後我便開始大唱“1999”,Henry彈起來在廚房和我碰碰撞撞跳起舞來。Laura聽到後飛快找出原裝正版唱片來播,如是者,變了舞林大會。



(2)Henry的角度﹣﹣

離開Laura的派對後我們駕車回Clare父母家。Clare說:「你好靜啊。」
「我在想那兩個細路。那兩個Baby Punks。」
「噢,他們怎樣?」
「我在想那小朋友將來會怎樣–」
「Bobby。」
「–Bobby,追聽一些他出世那年製作的音樂…」
「我也曾很迷the Beatles,」Clare指出:「他們在我出世前一年便拆了夥。」
「何以會如此?我的意思是,你本來應該迷Depeche Mode、Sting或者甚麼的。Bobby和他的女友如果要扮有型其實應該去聽the Cure,但結果卻一頭栽進他們一竅不通的Punk裡去–」
「我覺得他們只想惹毛父母罷。Laura說她父親禁止她妹妹穿成那樣子出門,她便把衣服偷偷帶回學校女廁去換。」Clare說。
「以前個個都這樣做。那關乎維護自我個性,我完全理解,但他們現在為什麼要去維護1977年的自我個性?那他們應該穿格仔絨布。」
「關你什麼事 ?」Clare說。
「那令我沮喪。那提醒了我,我所屬的那年代已經逝去,不單逝去,而且被遺忘。電台不再播這些東西,我不知為什麼會這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所以我看見這兩個小朋友扮Punk時我覺得很興奮,因為我不想一切就此消失殆盡…



(3)我的角度﹣﹣

這是來自Audrey Niffenegger 2004年出版小說The Time Traveler’s Wife的其中一段。
要說這些年有那本書會讓我一邊看一邊拭眼,大概就是這一本。
這大段關於那兩個Baby Punks的描寫其實與情節無關(另外還有36歲男人和12歲女孩討論John和Paul、在Violent Femmes音樂會上約會的情節),但我那時讀著讀著也好想大叫「我那時也在啊!(I was there, too!) 」如果你「那時也在」便明白。
(Prefab Sprout是這樣唱的:and there’s nothing pathetic…if it proves that I had you, if it proves I was there. --“I Remember That”)

Henry是那個Time Traveler,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掉進時光迷宮之中,回到過去,或是穿越未來。Clare就是Time Traveler’s Wife,她自6歲起便認識越過時空來找她的不同年紀的Henry(三十幾的Henry,四十幾的Henry)。為什麼他要頻頻回到過去探望Clare呢(152次)?這終極謎團可以讓人乘機大哭一場。

不過令我深深覺得這是「我們*的書」的,還是因為那股對音樂的執迷(況且提到我愛的Lydia Lunch呢!) *我們:80年代聽另類音樂大的一群。
要寫/拍/奏出觸動人的作品,靠的並不是甚麼前所未見絕世好橋surprise ending(不過The Time Traveler’s Wife也真的好橋),而是微小的、溫柔的執著。對普魯斯特來說是瑪德蓮蛋糕,對Niffenegger來說就是那些搖滾音樂。

說起來,我也是個Time Traveler。23歲的我,永遠留在Room 436。我掉進時光迷宮時,就回到那裡。一次又一次。

3.9.07

tales from room 436


(070903.02)

1987年的利時商場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荒漠。
租戶包括修改衣服的裁縫、私家偵探和伴遊公司。
每天午飯時間過後便會傳來Satie的Trois Gymnopedies。
可能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偵探,或者是品味優雅的裁縫。
大概沒有喜歡Erik Satie的馬伕吧?
有一天不知誰人說在伴遊公司的窗簾之間瞥見一本翻開的相簿(“有很多小姐的相片啊!” )。
於是那天我們故意走遠路,多次經過伴遊公司門外。

我不記得曾經看到過甚麼相簿。

The way we lived…

(070903.01)



助聽器創刊號(1987-7-1)的《Dining Table》:


李藍
Sonic Youth --Sister (LP)
Cure --Kiss Me, Kiss Me, Kiss Me (LP)
Scratch Acid --Scratch Acid (LP)
--Just Keep Eating (LP)
--Berserker (LP)
And Also The Trees --Evening of the 24th (LP)
Band of Holy Joy --Rosemary Smith (12")
Lounge Lizards --No Pain for Cakes (LP)
Primitives --Ocean Blue (12")


盧志偉
Sonic youth --Sister (LP)
--Death Valley '69 (live)
Skin --Blood, Women, Roses (LP)
Swans --anything
+ Object of Desire: Amanda Donahue
+ 佛洛依德論美文選
+ 我女人Jessie


Down Escalator:
Go Betweens --Tallulah (LP)
REM --Dead letter office (LP)
Klaus Schulze --Dune
+ 代議政制綠皮書

Serverin Servant:
V.A. --Fuck Yr Dreams (LP)
Big Black --Atomizer (LP)
Wolfhounds --Another Lazy Day (LP cut)
Fields of the Nephilim --Dawnrazor
The Creeping Jesus (demo tape)
+ Playboy
+ 黑色Lace底褲


劉偉民
LP: Shelleyan Orphan --Helleborine
Video: The fall --Ghost in My House
Book: Craig Claibornes --The New York Times Food Encyclopedia
Wine: Chardonnay --Cullens Willyabrup 1985
Beer: Sparten Gold
Shirt: Artigiano
Restaurant: The Fifties (Ristorante Italiano)
Discotheque: The Future


黎堅惠
Wire --The Ideal Copy (LP)
And Also The Trees --The Evening of the 24th (LP)
Suzanne Vega --Solitude Standing (LP cut)
Jazz Butcher --distressed Gentlefolk (LP Side B)
Pop Will Eat Itself --Love Missile F1-11 (12")
*Sleeve: Thirteen moons --Little Dreaming Boy (原來粉藍色上印灰褐底可以咁靚!)
*Hardy’s Folk Club's 鮮果汁
*長袖 T Shirt (薄身、過手腕嘅)


鄺敏慧
茶:茉莉香片
碟 :
Billie Holiday --I'm a Fool to Want You (LP cut)
Kalima --Weird Feeling (12")
R. Halstead, E. Pao + E. Gomez --Chance Encounters (LP)
書 : Humphrey Lytterton --Enter the Giant


陳家樂
Fields of Nephilim –Dawnrazer (LP)
Danielle Dax --Where the Flies Are (12")
蔣麗萍未推出我又未聽過嗰隻

私事

平行宇宙內
20世紀少年

and just for a second i thought i remembered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