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聽器] 一份不存在的雙週刊 /關於音樂, 電影, 閱讀, 失去的人和物, 時光旅行...如此種種/

3

10.9.07

always crashing in the same car


(070905.01)


(1)Clare的角度﹣﹣

Henry說:「妳看,Clare —Baby Punks!」 我看到他指著Laura的14歲妹妹Jodie和她的男朋友Bobby Hardgrove。Bobby弄了個綠色的Mohawk頭、爛tee加扣針全套,Jodie則努力地扮Lydia Lunch,不過效果像一隻髮型出了事的浣熊。他們似去萬聖節派對多於聖誕派對。兩個人又窘又防人。但Henry顯得興緻盎然:「 嘩。他們多大?12歲 ?」
「 14。」
「讓我算一算﹣14歲 ,現在是91年,那麼他們是…天呀,77年生。我覺得很老,我要再喝一杯。」Laura托著一盤Jell-O shots經過廚房,Henry拿了兩杯一口氣吞下,扮了個鬼臉。「好樣衰!」我笑道。「妳猜他們聽什麼歌?」Henry說。
「不知道。為什麼你不自己過去問?」
Henry一臉戒色:「噢不,我會嚇怕他們。」
「我看你是怕了他們才真。」
「妳可能說得對。他們看來那麼脆弱又青澀的,像嫩豆芽。」
「你試過穿成那樣子嗎?」
Henry不屑的哼了哼。「妳說呢?當然不。那兩個小朋友在模仿英國Punk。我是美國Punk。不,我比較喜歡Richard Hell那種打扮。」
「不如你去跟他們聊聊吧,他們怪寂寞的。」
「那妳要拖著我來給我們介紹。」我們像列維﹣史特勞斯走近食人族那樣小心翼翼穿過廚房。Jodie和Bobby則像自然頻道上看到的小鹿般隨時準備落荒而逃。
「呃–嗨,Jodie、Bobby。」
「嗨,Clare。」Jodie說。我識她一輩子,她現在卻怕生起來。於是我知道這一身Neo-Punk打扮一定是Bobby的主意。
「你們好像有點–呃–悶,所以我來把Henry介紹給你們。他好欣賞你們的衣著。」
「嗨,」Henry尷尷尬尬的說:「我只是八卦–我想知,你們平常都聽些什麼?」
「什麼聽些什麼?」
「我是說–音樂。你們喜歡那些音樂?」
Bobby生猛起來:「well,the Sex Pistols。」他說罷,頓了下來。
「那個當然,」Henry點著頭:「那麼the Clash呢?」
「也聽。還有,唔,Nirvana…」
「Nirvana不錯。」Henry道。
「Blondies?」Jodie生怕說錯般道。
「我喜歡Blondies,」我說:「Henry也喜歡Deborah Harry。」
「Ramones呢?」 Henry問。他們齊齊點頭。「Patti Smith又如何?」
Jodie和Bobby一臉茫然。
「Iggy Pop?」
Bobby搖頭。「Pearl Jam。」他終於想起一個。
我插嘴:「我們這兒沒幾個電台,」我告訴Henry:「他們很少機會聽到這類東西。」
「噢,」Henry說,頓了頓:「那麼,要我寫些名字給你嗎?好讓你找來聽聽?」Jodie聳聳膊。Bobby認真的猛點頭。我拿出紙筆,Henry在餐桌邊坐下,Bobby坐在他對面。「OK,」Henry說:「得先由60年代說起,對吧?由紐約的Velvet Underground開始聽。然後轉到底特律,聽MC5、Iggy Pop and the Stooges。之後返紐約聽New York Dolls和the Heartbreakers–」
「Tom Petty那隊?」Jodie道:「我們聽說過。」
「啊不,完全不同的樂隊,」Henry說:「大部份隊員在80年代死了。」
「撞飛機?」Bobby問。
「海洛英。」Henry更正:「別管那,還有Television,Richard Hell and the Voidoids,和Patti Smith。」
「Talking Heads。」我補一個。
「嘿。我不肯定。妳覺得他們也算Punk?」
「他們當時也在啊。」
「也罷,」Henry把這個也寫進名單內:「Talking Heads。好,然後再到英國–」
「我以為Punk源自倫敦。」 Bobby說。
「當然不是。」Henry推開椅子:「很多人(包括我)相信Punk的精神就是向那些不對勁、甚至大錯特錯的事情說『幹它的』 ,而且要不停口、大大聲說,直至有人出來制止你為止。」
「對極了,」Bobby靜靜地和應,雞冠頭下的臉泛著宗教般的熱情:「對極了。」
「你在教壞細路。」我告訴Henry。
「就算沒有我教,他自己也遲早會領悟。對吧?」
「我在努力,不過不容易,在這種地方。」
「我欣賞你這努力。」Henry道。他一路還在寫他的名單。我從他的膊頭望過去:Sex Pistols, the Clash, Gang of Four, Buzzcocks, Dead Kennedys, X, the Mekons, the Raincoats, the Dead Boys, New Order, the Smiths, Lora logic, the Au Pairs, Big Black, PiL, the Pixies, the Breeders, Sonic Youth…
「Henry,他們在這裡不可能買到這些唱片啊。」他點點頭,在名單最下方寫上Vintage Vinyl的地址電話。「你有唱機吧?」
「我父母有一部。」Bobby答。Henry臉都蹙起來。
「妳自己其實喜歡聽什麼?」我問Jodie。我覺得自從Henry和Bobby舉行過一輪男士結盟儀式之後她便被棄在一旁。
「Prince。」她從實招來。Henry和我同時大聲「哇」了出來,然後我便開始大唱“1999”,Henry彈起來在廚房和我碰碰撞撞跳起舞來。Laura聽到後飛快找出原裝正版唱片來播,如是者,變了舞林大會。



(2)Henry的角度﹣﹣

離開Laura的派對後我們駕車回Clare父母家。Clare說:「你好靜啊。」
「我在想那兩個細路。那兩個Baby Punks。」
「噢,他們怎樣?」
「我在想那小朋友將來會怎樣–」
「Bobby。」
「–Bobby,追聽一些他出世那年製作的音樂…」
「我也曾很迷the Beatles,」Clare指出:「他們在我出世前一年便拆了夥。」
「何以會如此?我的意思是,你本來應該迷Depeche Mode、Sting或者甚麼的。Bobby和他的女友如果要扮有型其實應該去聽the Cure,但結果卻一頭栽進他們一竅不通的Punk裡去–」
「我覺得他們只想惹毛父母罷。Laura說她父親禁止她妹妹穿成那樣子出門,她便把衣服偷偷帶回學校女廁去換。」Clare說。
「以前個個都這樣做。那關乎維護自我個性,我完全理解,但他們現在為什麼要去維護1977年的自我個性?那他們應該穿格仔絨布。」
「關你什麼事 ?」Clare說。
「那令我沮喪。那提醒了我,我所屬的那年代已經逝去,不單逝去,而且被遺忘。電台不再播這些東西,我不知為什麼會這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所以我看見這兩個小朋友扮Punk時我覺得很興奮,因為我不想一切就此消失殆盡…



(3)我的角度﹣﹣

這是來自Audrey Niffenegger 2004年出版小說The Time Traveler’s Wife的其中一段。
要說這些年有那本書會讓我一邊看一邊拭眼,大概就是這一本。
這大段關於那兩個Baby Punks的描寫其實與情節無關(另外還有36歲男人和12歲女孩討論John和Paul、在Violent Femmes音樂會上約會的情節),但我那時讀著讀著也好想大叫「我那時也在啊!(I was there, too!) 」如果你「那時也在」便明白。
(Prefab Sprout是這樣唱的:and there’s nothing pathetic…if it proves that I had you, if it proves I was there. --“I Remember That”)

Henry是那個Time Traveler,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掉進時光迷宮之中,回到過去,或是穿越未來。Clare就是Time Traveler’s Wife,她自6歲起便認識越過時空來找她的不同年紀的Henry(三十幾的Henry,四十幾的Henry)。為什麼他要頻頻回到過去探望Clare呢(152次)?這終極謎團可以讓人乘機大哭一場。

不過令我深深覺得這是「我們*的書」的,還是因為那股對音樂的執迷(況且提到我愛的Lydia Lunch呢!) *我們:80年代聽另類音樂大的一群。
要寫/拍/奏出觸動人的作品,靠的並不是甚麼前所未見絕世好橋surprise ending(不過The Time Traveler’s Wife也真的好橋),而是微小的、溫柔的執著。對普魯斯特來說是瑪德蓮蛋糕,對Niffenegger來說就是那些搖滾音樂。

說起來,我也是個Time Traveler。23歲的我,永遠留在Room 436。我掉進時光迷宮時,就回到那裡。一次又一次。

1 則留言:

李藍 說...

我把放大鏡放在18/20,我的18/20放大了一個年代。我現在活在別人的年代,想了良久也只的一個Kings of Convenience。要聽的快要聽完,只有等著一批又一批Reissues。連David Sylvian(你看!又扯上他了!)也40幾勾,看他的樣子,我怕他捱不到10月27,到時太太會問我有甚麼好哭。哭嘛,跌死車死還好,腎衰歇肝癌心臟病死的,我怕連Samantha Fox我也捨不得。

私事

平行宇宙內
20世紀少年

and just for a second i thought i remembered you